新闻资讯

企业新闻

返回上一级
30万买一块石头切开后他就吊死在了那家店门口

时间: 2024-02-17 02:10:41 |   作者: 企业新闻

  远处的夜空,绽放着大朵绚丽的烟花,自从我来瑞丽后,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。

  后来才知道,这是这里的规矩,如果赌石大涨,就要放烟花庆祝。也就是说每一轮烟花升起,就意味有人赌赢了。

  2015 年,我高考落榜,又不想出去打工,整天在家睡觉。爹妈看着我愁得几乎要上吊。好在我从小喜欢美术,高考本来也是想走艺考的路子,却无奈文化课实在不给力。叔叔看中了这点,主动提出让我跟他来到瑞丽德龙学做玉雕。

  叔叔在这里开着一爿玉器店,门面不大,生意却不错,这主要归功于叔叔绝佳的玉雕手艺,但让他在这珠宝城小有名气甚至有点威望的,除了手艺外,还有他赌石的本领。

  别看德龙外表像个大型农贸市场,土里土气的,但它却是业内数得着的珠宝市场,不管是路边的店,还是路上挤得转身都困难的地摊,几乎只卖一样货,就是玉石,有成品,更多的是一块块毫不起眼的石头。

  一般来说,买成品的摊子灯光都很惹眼,雪亮的灯光下,或绿或白的玉石,滑腻莹润,发出诱惑得近乎妖异的光。

  而卖石头的摊子就低调多了,很多都压根没有灯,即使有,灯光也被刻意调得很黯淡,一块块平平无奇,甚至灰扑扑的石头被放在台子上,后面的摊主面沉如水,不但不主动兜揽客人,甚至在客人挑选时,连话也很少说。

  这些不起眼的石头里,有可能藏着动辄上百万计的种水满绿,也有一定的可能是一文不值的杂色石头,取决于赌石人的眼光,但更多的是靠运气。

  据说,叔叔就是靠这个发家的,他十来岁来到瑞丽后,在一家玉器店打工,绝顶聪明加上耳濡目染,渐渐也有了识石辨石的本事。

  一天,有缅甸人上门,向老板卖几块石头,他衣衫褴褛,连中文都说不太好,拿出的几块小石头也毫不起眼,价格却要得不低,老板草草扫了几眼后,就直接把他打发他了。

  叔叔在一边却看中了一块石头,便拦住低头出门的缅甸人,想买下这块石头。一番讨价还价后,缅甸人开价五千块,但叔叔当时出去吃住一个月也就五、六百,哪里拿得出这笔钱。没办法,叔叔一咬牙,给老板跪下磕头,要求先支五千块的工资。

  老板觉得他也想赌石,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抱着游戏的心态给了他五千现钱,却也说好,在还没扣清的时候,叔叔甭想要一分钱工资。

  谁知道,那块巴掌大小的石头竟然切出了一副冰种吊坠料,保守估价 5 万起,老板真没想到这黄皮寡瘦的小伙计竟有这般眼力和运气,当下眉开眼笑,不但一笔勾销了所欠的工钱,还用 5 万收下了他的石头,留他在店里悉心培养。

  六年后,叔叔娶了老板的独生女,完成了从伙计到老板的华丽逆袭,也成了这条街上的一个传奇。

  虽说以赌石起家,但叔叔现在却很少碰赌石。就连买料子也以「明料」和对半切开的「半赌料」为主,几乎不碰带着皮壳的原石。对于我,他更是从第一天就立下了规矩:学玉雕,第一条就不可以赌石。

  一个闷热的下午,我正在店里昏昏欲睡,头上不知道被谁凿了个栗暴,我睁开眼睛正要发火,却看见常来找叔叔喝茶的韩叔笑眯眯站在我面前,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人,四方脸,法令纹很重,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。

  「辉娃儿,今天给你叔叔带个贵客。」韩叔笑道。很快,叔叔把两人迎进内室,奉上普洱茶。

  「栋哥,这是张哥,我厚着脸皮请过来玩玩,你可别让咱们失望?」韩叔脸上挂着半永久式的微笑。

  「哦,那是自然要把压箱底的好玩意拿出来的。」叔叔赔着笑,从裤绊上解下小小一串钥匙,引着两人到了仓库。

  从一个不大的红木箱子里,叔叔拿出了七八块石头,在库房昏暗的灯光下,我几乎看不出啥不一样的区别,若是撂在街边,估计没有人会多看一眼。

  张哥从韩叔手里接过手电,对着石头照了半天,缓缓抬起手,指了指其中一块。韩叔未作置评,把眼光投向叔叔,叔叔默默拿出一个圆纸筒,两人同时把手伸了进去。

  几分钟后,叔叔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,韩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凑过去在张哥耳边说了几句,张哥眼皮都没抬一下,韩叔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几沓厚厚的钞票,交给叔叔。

  交易完成,韩叔这才一脸赞叹地指着石头,「张哥,您说您不是行家我都不信,看您选的这块,黑皮匀净,砂质细腻,上好的莫莫亮场口料,您再看这个……」他指点着石头腰部一条的一条不明显的突起,「这蟒,不折不扣的玉带缠身。」在手电筒照射下,那道他不说我都注意不到的突起,竟然奇迹般透出了幽幽的绿光!

  「张哥的眼力和运气都不是盖的,切吧,我也沾沾您的喜气?」韩叔小心翼翼摩挲着石头,像在抚摸女人的肌肤。

  叔叔捧起石头,在机器上固定好,在韩叔的指指点点下调整刀片,朝着与蟒带平行的地方拦腰切去。

  「牛啊!」随着机器轰鸣声停止,韩叔情不自禁叫了一声,石头的剖面绿汪汪一片,水头十足,几乎没什么黑藓,就像一泓幽深的泉水,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吸进去了。

  「张哥,你说你这是什么命啊?这条手镯料一百万只多不少,您愣是祖师爷看得上的。」韩叔吐出去的舌头半天收不回来,张哥眼里也闪过几分自矜。

  「走走,喝一盅去,再去买点烟花,晚上一定放个碰头好。」韩叔说着就来拉叔叔。

  韩叔不以为意,冲着叔叔的背影又是一顿乐,「至于嘛,栋哥,辉娃儿,你跟我们去吗?」我连忙摇头。韩叔替张哥把石头装进包里,又恭恭敬敬在前推开大门,和张哥走了出去。

  我急忙跑回屋里,「叔,那块石头你卖给他多少钱,你没听他说,一百万只多不少!」

  叔叔停下整理茶具的手,淡淡地说:「这也没办法,老话说得好,一刀穷,一刀富,一刀穿麻衣,既然是赌,就得做好输的准备。」

  从那天起,我就像着了魔一样,买了不少书,一有空就泡在那些卖原石的摊上,听那些赌石人的侃侃而谈,就连做梦,我也梦到切出来一排又一排满满的绿色。

  几个月下来,我觉得我已经摸出了门道,于是,我谎称生了病,从家里要了两万块钱,打算用它来做改变命运的开始。

  「就这块。」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,打量着手里这块石头,黑乌皮色,一个半拳头大,周边圆滑,皮壳翻砂非常细腻,像沁过油般,面上隐隐泛起白雾,这正是莫基湾场口黑乌沙的特征,表面开着一个小擦口,透出莹莹绿色。

  莫基湾是赌色料的重要场口,只要皮壳上有色带,色进去的概率非常大,几乎块块满色,而且种水一般也会非常好。

  一番讨价还价后,我用 1.5 万从缅甸摊主手里买下了这块石头。按捺不住「捡到宝」的雀跃,我又用剩下的五千买了一块鸡蛋大的后江料,虽说不大,但青蛙皮般油绿的皮色光滑紧致,可以想见里面的种水也不错。

  「辉娃儿,捡到好料了?咋不去找你叔叔,要来我这里付工费啊?」我抱着两块石头来到专为人切石头的刘叔那里,对他的揶揄假装没听到,等切到绿了,叔叔自然会知道。

  然而,被切成两半的那块「黑乌沙」,只有靠近擦口表面的地方有一点绿色,但下面就全是黑藓了,一片浓黑里夹着一星半点的绿,根本够不上珠宝级的翡翠。我脑子一片空白,结结巴巴地指着另一块石头,「切,这个也切。」

  这一块切开后,就更惨了,剖面一片灰白,半点绿色都没有,这哪里是玉,纯粹就是一块石头。父母辛辛苦苦土里刨食出来的两万块,瞬间成了一缕烟,我一阵眩晕,跌坐在地上,脑子嗡嗡直响。

  「走吧,辉娃儿。」叔叔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,他弯腰捡起两块石头,朝刘叔点了点头,我机械地跟着他往回走。

  刚一进门,叔叔转过身,狠狠抽了我两个耳光,「你过来看看,这就是你捡到的宝?」在叔叔的指点下,我吃惊地发现,那块「黑乌沙」上面的绿是炝色上去的,仔细看上去,绿色由表向里侵入,而不是从里面透出,并且周围还有一些很细小的烧焦点,这说明,它经过了酸或碱的腐蚀。

  至于那块「后沙」料,它的皮壳纯粹是拿胶把石英砂沾上去的,虽然看上去光滑,但没有细结晶粒自然排列的表现,摸上去有黏滞感。

  「神仙难断寸玉,就凭你这几个月,门都没摸着,就敢下海了?你看,这是什么?」叔叔把我带进库房边的一个小房子,地上摆满了或大或小的石头。

  「这些都是我切垮的。」叔叔表情平淡,但我看着满地剖开的石头,只觉得惊心动魄。

  「你找你爸妈要钱我都知道,但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疼,两万块钱就当一笔学费吧。」叔叔叹了口气,讲起之前瑞丽的「玉王」江镇城。

  江镇城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,就凭借着赌石在瑞丽赚到一大笔钱,甚至自己写了本专门讲玉的书,然而,就是这么一位在赌石界的老法师,后来也走了好几次眼,不得已,只得铤而走险贩毒,最终因为贩卖 40 千克的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。

  「石头本身是不会骗人的,但人会,怎么才不会输?永远不赌。」叔叔拍拍我的肩膀,指了指满地的石头。

  交了一大笔学费后,我死了赌玉的心,专心跟着叔叔学玉雕,手艺也渐渐有了起色。

  帕敢距离瑞丽不到 300 公里,但一路上真是不好走,路很险,弯又急,我亲眼看到路边一辆车翻得底朝天。

  等快到帕敢的时候更是夸张,由于路泥泞不堪,我们的车陷进淤泥中,接我们过来的黑哥不得不找来一头大象,让它把车从泥里拖出来。

  听叔叔以前说过,帕敢一度因为翡翠储量大,质量高,被称为「翡翠之乡」。但现在,这里已经是面目全非,土黄色的山体上几乎没什么植被,光秃秃的,山体边缘被竖切成一条一条的深井,在蓝天下,有点惨不忍睹。黑哥说,那里就是矿脉,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石角。

  自从 1994 年克钦独立军 KIA 与缅甸军签订停火协议后,大部分翡翠产区回到了缅甸政府的控制。而缅甸政府又把矿区承包给了私人,一个山头 3000 万,三年有效期,黑哥就是我们脚下山头的主人。

  为了在有限的三年里挖出尽可能多的玉石,几乎所有的矿主都是红了眼玩命挖的,那些挖矿的「也木西」(矿工)不分白天黑夜地三班倒,,一个个看上去都疲惫不堪。

  有些资金比较雄厚的矿主可以用炸药和挖掘机,工人先用炸药将坚硬的地方炸松,然后用挖掘机斗将土石高高举起,然后慢慢地倒向一边,再由捡矿工进行挑选。挑选后的土不被废弃,还要再运到不远的地方进行第二次挑选,直到挑拣得干干净净后,才将废土运出倒掉。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下挖,直至把整座山挖完。

  但是由于炸药和挖掘机的成本巨大,也有不少人选择人工采挖,比如「挖洞子」和「开塘」,老板选好场口后,由工人用铁镐撬棍,一点点把地面挖出洞,不同的是,「挖洞子」是向纵深挖,而「开塘」是往横向挖。小石头运到地卖弄再由人分拣,大的则用水冲去泥土,如果含翡翠就想尽办法把它们挖出来,不好的话就绕开继续挖。

  但不管是用机械还是用人工,采挖出来的石头都是要靠纯人工去拣选的,拣选的工人手里都有一柄小羊角锤,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工具。首先要掂重量,翡翠和石头的密度是不一样的,其次看形状,翡翠原石一般都比较硬,所以都带有棱角,再就要敲一敲,能出翡翠砂的翡翠可能性比较大。

  在堆得像山一样的石堆边,肤色黝黑、表情漠然的「也木西」像过筛子一样,一块块仔细筛选着石头。

  就在我看得入神的时候,隔壁山坡上突然发生一阵骚动,好些人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缅甸语,向那边跑去。

  很快,一伙人用一副简易担架抬着一个人下来,那人的右胳膊几乎齐根没了,鲜血从胡乱裹着的布里不断渗出,他似乎疼到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了,惨白的脸上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。

  「他算运气好,保住一条命,不过梭温又要赔钱了。」看着一行人的背影,黑哥悠悠吐出几个烟圈。

  在矿区,这里的事稀松平常,黑哥说,2015 年 11 月,一个由政府批准运营的矿渣堆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,足足 116 人死在矿难里。

  工作辛苦,又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,所以很多「也木西」把毒品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庇佑所,我亲眼看到,一名矿工胳膊里扎着一条针管,而在他身后的小屋,就是毒品注射点。

  在帕敢,购买像到市场买菜一样简单。几乎能公开销售并且价格很低,有时注射一支只需要两美元。法律几乎形同虚设,毒枭经常通过贿赂当地官员来保证自身的运营,有些注射点甚至就在警察局旁边。

  但无论如何,矿工还是有一点起码的保障的。有一些老幼病弱,不得不在废弃的矿废料中捡石头来换一天的口粮,这种要是被滑坡的矿渣砸伤或者埋葬,只能各安天命了。

  叔叔在阿黑拿出来的料子里选好了几块,用报纸和胶带裹好,塞进汽车后面的水桶内,这水桶是特制的,桶底有活动夹板,放入石头后再装入水,表面上看毫无破绽。

  缅甸边境对走私玉石查得很严,但一般遇上了,「破财消灾」也不是不行,不过也有走了霉运的,连人带货被一窝端,货被没收,人被关进水牢,家属花了上百万才把人捞出来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耽误的时间一长,人泡在水牢的时间久了,基本上就废了。

  就在开车要走的时候,一个小男孩带着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凑了上来,手里拿着几块很小的石头,「大叔,玉……」男孩子结结巴巴地说,他又黑又瘦,赤裸的手臂和小腿上有不少擦伤,小女孩矮他一个头,像只小猫一样躲在他身后,大眼睛漆黑幽深,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。

  「我在这里,还敢来捣乱。」阿黑满脸尴尬,没等他叫来监工驱赶,叔叔摆了摆手,他弯下身子,用缅语和小男孩低声说了几句,接过石头,给了他 10 万缅元(折合人民币约 500 多元)的大钞,小男孩一脸惊喜,合掌向叔叔拜了又拜。

  上了车后,叔叔低声对我说:「克钦族的,父亲打仗死了,母亲又病了。」此时,天色已经不早了,远处的尾矿堆上,亮起点点微弱的灯火,那是有人打着手电筒在里面寻找翡翠。

  回到瑞丽后,叔叔告诉我,一般一块翡翠原石,从缅甸矿坑被挖出来,到流落到市场上,基本上要经历过至少 5 次筛选。

  矿工矿主轮,专业轮,深加工轮,分销轮,韭菜轮,每一轮都是做了几十年的专业技术人员,真正有价值的石头早就被这几轮的专业技术人员给拿走,漏到市场里的其实很少。

  叔叔笑了笑,反问我:「每天德龙有多少人来来往往,放烟花的有几个?可是大家都只看到亮处的烟花,谁注意到暗处骂娘的?道理很简单,但是想明白的有几个,就连我,」他长吁出一口气,「也是花了多少学费才弄明白的。」

  「可是,那天韩叔不是带着人从您手里赚到钱了吗?」我追问,叔叔先点点头,又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又像嘲弄又像自嘲的表情,没再说什么。

  又一个下午,我正在店里招待几个客人,一抬头,却看到了许久没谋面的张哥,几年不见,他老了很多,身上的衣服也像没了精气神,潦倒懒散。

  张哥并不愿意和我多说,直接提出要见叔叔,然而,叔叔将他请进去后,没过一会,又毕恭毕敬将他送了出来。

  没等我向叔叔问出什么,第三天,德龙街口吊死了一个人,正是张哥,很快,街上就沸沸扬扬传开了,张哥在一家店里花 30 万买了一块石头,可切开后,当场就瘫在那里了,当晚,他就吊死在了那家店门口。

  后来,叔叔告诉我,其实,几年前张哥被老韩带进叔叔店里时,就注定他选中的石头一定会切涨。

  张哥是隔壁市一个颇有实权的官员,韩叔找他是为了弄块地,他事先和叔叔说好,一定要给张哥拿出能切的好料,让他有面子又有彩头,差价随后由韩叔补给叔叔。

  就算万一切垮了,叔叔或者韩叔也会出高价买下石头,因为韩叔的目的是就是要让张哥拿钱又高兴。

  然而,一年多后,张哥被人举报,虽然耗尽家产,却还是被判刑两年,妻离子散。

  出狱后,一无所有的张哥又想到了德龙,在他的认知里,一定觉得这是能给我们自己所带来好运气的地方,所以多方筹措,拿着 30 万来孤注一掷。

  叔叔对之前的事有所耳闻,那天一看张哥的样子,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,所以婉言拒绝了他。

  或许,只要开始赌的那一瞬间,就注定会付出代价,只不过,有些人赌的是玉,而有些人,赌的是命。

电话
消息
二维码
分享